稀缺的高学历伴随着利益,加剧了文凭和专业内卷,让一些考生更倾向于放弃高分,打一年决战。 “即使高分也没用”,在高考高分复读生圈里,流传着这样的说法。 邓琳在天津大学学习两周后,选择退学复读。这个决定让周围的人感到惊讶,因为这是一所综合条件良好的985学校。有必要退学吗? 第一次检查高考成绩的那天晚上,邓林独自坐在电脑前,等待成绩。午夜12点,系统显示拥堵,但她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分数:671分。从那以后,她整个暑假都和她一起感到遗憾。邓林在衡水一所中学的理科实验班学习。通常,她的成绩并不稳定,这次是成绩起伏的低谷。 2016年,邓琳被天津大学录取。建筑一直是她的梦想,但一次偶然的机会,她进入了她根本不知道的生物医学工程专业。入学两周后,邓琳得知自己无望转到建筑系。经过一番思考,她向院系提交了退学申请,再次回到衡水,决战高三。第二年,她被清华大学建筑系录取。 在别人眼里,像邓琳这样的高分复读生可以脚踏实地读一本书,甚至211、985所大学,但他们仍然选择放弃大学门票,回到起点,再次争取“改变生活”的机会。 二战高考给这些考生带来了非常现实的考验。高分使他们的进步空间非常有限。经过一年的时间、精力和经济成本复习,由于学习条件、试题难度、政策调整等因素,他们的高考成绩和排名可能不会回落。 高分复读是有风险的,但更深层次的时代背景。2021年,天津、北京、上海985录取率位居全国前三,分别为6.19%、6.08%、5.04%,河北、河南高考大省985录取率较低,只有1.21%和0.84%。考上大学很容易,但考上好大学还是很难的。 根据中国薪酬指数研究机构发布的《2022年全国高校毕业生薪酬指数排行榜》,2021年月薪前十的学校均为211所,其中6所为985所,月薪均在1万元以上。 稀缺的高等教育和利益加剧了文凭和专业内部试卷,使得一些考生更倾向于放弃高分,打一年仗。早在2009年发表的《中国高考复读群体现状分析与发展趋势》一文就指出,选择复读进入名校的考生将成为复读生的主力军。 今年,“广东一名考生连续三次进入北京大学,获得200万奖金”的消息引起了广泛争论。有些人认为高分复读是有益的,甚至“高考雇佣军”的说法违背了教育的本质;有些人认为高分复读生的增加会浪费教学资源,加剧教育不公平。 争议之下,二战高考的滋味,也只有这些“战士”自己知道。 不甘 “我很固执,有点叛逆”,邓琳这样评价自己当时想选择建筑系。 当时,邓琳可以选择排名靠前的大学,但她还是去了天津大学,因为她看重天达建筑系的优秀实力。她选择了建筑作为第一志愿者,城乡规划作为第二志愿者,这与建筑有关。 邓琳没有被理想的专业录取,她很幸运地进入了学校。她希望进入天大求是系,这里的学生学习一到两年后才能确定专业;或者在这个系学习一年,大二再转到建筑系。 然而,入学两周后,邓林发现这两条路行不通。求是系在某些方向设置了相应的创新班,其中只有“建筑工程”,她想学的“建筑设计”不在这一类。如果你想等到大二再转到建筑系,学生需要参加更专业的素描考试,而她不能在照顾专业课程的前提下学习绘画技巧。 辍学是她反复思想斗争的结果。“虽然考得不是特别好,但也不错。”但想到成绩和理想,她心中的某个角落会发痒,或者不愿意。 离开天大48小时后,邓琳迅速奔向衡水,开始了复读生活。 在高分复读生中,有邓琳这种进入大学的反复衡量型,也有滑档型。 和邓琳一样,来自天津的门源也有自己的梦想。她想成为一名律师。今年高考,她考了640分,在天津排名5700左右,可以进入211所大学。 门源的目的是中国政法大学或西南政法大学,但她的成绩没有达到这两所学校的分数线。她选择了大连海事大学的法律专业,这是211所大学。想到不能复读,她的志愿者名单上只有这所学校。 门源没有被录取。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。门源和他的父母对他们最喜欢的大学感到失望,但考虑到他们的成绩并不低,他们无法决定重复。滑倒后,她决定再次冲向她满意的学校。 由于疫情,门源高三只上了两个月的线下课,其他时间都在网上上课。晚修时,她经常不想上课,但当她看到其他学生坐在相机前学习时,她感到焦虑。她会“痛苦地躺着”。当她真的想学习的时候,她会在心里读几个数字,然后挣扎着下床。 门源决心改变这种学习状况。高三的时候,听说天津很多学生选择去衡水读高三。选择复读后,她也改变了去衡水的想法。 很快,她联系了衡水两所学校,但由于教师的变化,教学水平可能会受到影响。她暂时搁置了去衡水读高四的计划,先跟着天津的复读学校上课。 高考可能是大多数人最接近“改变生活”的时候。和邓琳、门源一样,为了实现人生目标,决战高考的考生也不例外。 纪录片《高十》的主人公唐尚军自2009年以来参加了14次高考。为了实现自己的大学梦想,他从三个努力到进入重点大学;为了获得复读奖金,他从满意的中国政法大学退学,再次复读。今年,34岁的唐尚军在微博上发布了上海交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 “2022.8.8、值与否无所谓,这只是一种选择,对应着一个结果。”唐尚军在微博上写道。 不想在985当“炮灰” 其他人很容易通过名声、光晕和数据来判断学校的价值,但只有学生才能意识到学校环境带来的优势和压力,重新开始。 来自安徽六安的茜茜探索了更适合自己的学习氛围。在当地,复习去“高考工厂”毛坦厂中学是一个自然的选择,茜茜也是如此。 2021年6月10日,天津一考点高考结束。大学一年级朋友欢迎走出考场的复读考生。 2020年,当茜茜第一次参加高考时,她评估了自己的分数。当她感到不满意时,她开始准备复习,根本没有填写志愿者。事实上,她的分数是60分,这很好,但她仍然不满意。在家乡县的高中三年里,她总是觉得自己的能力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。 她的高复班有100多人。报到当天处理好一切后,她回到了出租屋。一个人,她开始疯狂地想家,怀疑自己是否后悔了。 在整个高中四年级,茜茜不止一次因为想家而哭泣。但在她身上,她已经适应了自己在毛坦工厂的生活:从早上6:30到晚上11:00,每周只有半天的假期学习时间,严格的老师,不接触任何课外活动的复读生活..毕竟从决定复读的那一刻起,茜茜就准备为唯一的目标努力提高分数。 和茜茜一样,来自天津的卜雅诗也对自己的学习氛围感到不舒服。2020年,卜雅诗在第一次高考中取得了640分的好成绩。由于提前招生,她被一所985数学系录取。 从小到大,卜雅诗的数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。在成长的过程中,老师也鼓励她今后继续学习数学。卜雅诗曾经对自己的数学能力充满信心。“当时我浅薄地认为,数学专业只是外在的难度,而不是说真的很难让人什么都做不了。”她没想到自己以后会“被985大学伤透”。 进入大学后不久,卜雅诗就感受到了来自同龄人的压力。“我认为每个人都很神奇,要么有竞赛奖项,要么真的对数学感兴趣,并且非常愿意学习它。我只是去做炮灰。” 学习上的辛苦让卜雅诗成绩很差。系里的老师曾经在全班同学面前指出,卜雅诗成绩不好。 在被提及名字的那一刻,卜雅诗非常尴尬。渐渐地,她觉得自己被部门盯上了。,这让她神经紧绷。学习上的无力,让她痛苦,她一度疯狂翘课,但当夜幕降临,她又会对这样荒废一整天感到后悔,焦虑到无法入眠,直到第二天凌晨四五点才能缓缓睡去。 在一次成绩降到冰点后,卜雅诗动了退学的念头。 她先是去和辅导员沟通,对方给了她当兵、退学等选项。之后,她请了一周假,回家与父母面谈。她诉说了自己的学习困境和糟糕的精神状态,最终,父母同意她退学。 同为天津考生,门源和卜雅诗都选择去私立复习机构复读,因为在天津很难找到招收复读生的公立高中。复读生的求学之路也是个问题。 四川省教育厅发布的《关于规范2020年全省普通中小学招生入学工作的通知》规定,省级示范性普通高中不得举办高复班,举办复读班的学校要严格登记学生信息情况。贵州省教育厅宣布,2020年秋季开始禁止公办普通高中招收复读生。云南省教育厅出台的《云南省中小学生减负措施》也提到,公办普通高中不得招收复读 生。 虽然部分地区明确了公办高中不收复读生,但这并不代表取消复读。想要复读的考生可在私立高中或校外培训机构复读,也可用“社会考生”的身份报名下一年高考。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在《高分复读背后的观念已不合时宜》一文中揭示了类似政策出现的原因:“教育主管部门之所以禁止公办高中招收复读生,主要还是考虑到利用国家资源向复读生收费,有违教育公平。” “不少学校动员高分学生复读,甚至为此设立高额奖学金,目的无他,还是为了升学业绩。在一些地方甚至流行起‘3+N’的高考模式,高中3年是基础,再用‘N’年复读提升,以进入更好的大学,避免‘第一学历歧视’。这些做法无疑都会刺激高考竞争。” 熊丙奇也指出,从维护每个学生平等的考试权,尊重考生的选择权以及高考人性化看,复读生参加高考不应被禁止。 他认为,在制度框架内,高分考生有重新选择的权利。真正需要加以限制的,不是高分复习生本身,而是过于强调高分的社会倾向。 “‘高分复读’可以说是学历社会‘唯学历’问题的监测指标,‘高分复读’现象日益严重,表明我国社会的‘学历社会’问题更严重。需要治理是‘学历社会’问题,而不是限制学生的选择。” “心魔” 邓琳明显感受到,自己高四时的心态更成熟稳定了。 第一年高三时,邓琳紧跟衡水紧张的学习节奏、完全不敢请假。每每想到自己必须考一个好成绩,一种紧迫感就起来了。 但第二年,邓琳开始有意识地寻找自己的学习节奏。有时,遇到学校安排的周测,她会选择请假回家。“我觉得,即使不做那套卷子,对我来说也没有那么大的损失。” 2016年6月3日,长沙达材中学复读楼,高四学生正在做高考前最后的冲刺。学生围着老师解答。 邓琳两年高三的班主任是同一人,“他(班主任)本身就觉得我高分回去复读这件事挺不容易。他自己压力也很大,他会想如果这一年没把我带好,他该怎么办。” 为帮邓琳调整心态,班主任会时不时和她聊天,不只聊学习,生活、之前的同学、大学时光,什么都聊。有时,班主任还会把自己的手机借给邓琳,让她和之前的朋友打个电话、谈谈心。 “可能我做所有事情都必须慢悠悠完成。第一年的时候,我觉得我的心智还没有成熟到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心态。但经历过一次高考,我反而没那么害怕、更加放松了。” 卜雅诗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。 首先是学习方法。第一年高三学习时,卜雅诗有很强的畏难情绪。“我觉得物理很难,我会逃避,我既不做难题、也不总结错题。” 高四时,她会认真总结所有的错题,做题时,也会一道一道做,不会再因为难而轻易跳过任何一道题。 其次是心态。卜雅诗用“跌宕起伏”形容自己的高四生活。开始入学时,她觉得摆脱了没有着力点的大学生活,每天都很充实、有收获。但在“一周一测”变成常态后,她开始频繁担心自己成绩,每次分数变化都会刺激她的神经。当她意识到高四不会留时间让自己调整情绪时,她反而变得平和。 在天津某复读学校有7年工作经验的田老师向本刊表示:“高分复读生的学习方法比较成熟,他们的主要问题是心态不稳定。由于复读的风险更大,他们会普遍焦虑,很多人会有强迫行为,思想容易钻死胡同,需要随时关注。” 卜雅诗就有自己的“心魔”。在感到巨大压力时,她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,她会向亲近的人发脾气、然后开始哭泣。但事后,她会感到后悔,这给她带来不小的困扰。 她“不想让别人看热闹”。一些卜雅诗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高中同学,都知道了她退学复读的事,有些家长在自己单位知道了这些事,还会专门向孩子求证。在卜雅诗看来,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看热闹的成分,她憋着一股劲,不想让这些人“看成这个热闹”.这种心态,是动力、也给她带来了一些压力。 压力是每位复读生都要面对的问题。 茜茜不止一次对自己的进步感到欣喜,“考到全班前十的时候,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。” 与曾经县中的老师不同,毛坦厂的老师能记得每个人的名字、会和不同的学生谈话,这让茜茜感到自己也被注意到了,“终于迎来了闪闪发光的自己”。 距离高考还有2个月时,茜茜得了感冒,不得不回家休养一个星期。回校后,她的成绩退步到了班级40多名。 茜茜就读的是毛坦厂一本班,但整个班能上211的也不过二三十人。茜茜觉得很危险,如果高考是这个成绩,“复读一年都没有进步,因为是从一本考到一本。” 她很着急。一个月后,她回到了20多名。高考前最后一次考试,她来到了十几名。她并不满意,还是想回到前十名的位置。 复读后,一切都变好了吗? 下决心复读时,这些学生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:更好的学校、更好的专业、实现理想、弥补遗憾,他们愿为此重来一年。 但二度高考后,他们面对的仍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。 2017年6月3日下午,安徽六安,复读的几个考生在教室里留下合影。(@视觉中国 图) 邓琳将自己对建筑的情感比作谈恋爱。“曾经,我对建筑这件事的想法很崇高,但现在肯定不是。只是像恋爱一样,一些我无法言说的很细微的事情,让我不希望用一些很世俗的东西来毁灭它。” 邓琳喜欢用“理想主义”来形容自己,她仍在思索日后在建筑从业的可行性:设计必须受制于甲方要求、金钱等现实条件,做出百分百满意的东西,太难太难。“(像恋爱一样)喜欢对方,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。” 复读一年后,茜茜考了627分,目前在南京理工大学学习计算机专业,这是一所211大学。 报志愿时,她本来想学金融,“很多女生,都会率先考虑法律和金融”。但自己的成绩只能上偏远地区的985,“我觉得金融不读985,日后会很难,但城市也很重要。我希望我的第一学历很好,这也是我复读的原因。”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曾向媒体表示:“高分复读对学生、家庭、学校各方来说,都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,但在只看分数来录取学生的考试招生制度下,又是一个被迫的选择”。 只有高分才能选择更好的学校和心仪的专业,而学校和专业又是未来工作的重要基石。最终,茜茜将大学目标锁定在理工211。本着“不浪费一分、选最好最火专业”的原则,她选择了计算机。 茜茜对自己的大学生活有些失望。她本以为大学生活是解放自我、丰富多彩的,但繁忙的课业让她着实有些疲惫。 她想起大一时学校的时间安排:7:10要去打早操卡,自己6:50就要起床;上午8:00上课、12:15下课;下午2:00经常有课、一直上到晚上6:15;甚至还有从晚上7:00到9:25的晚自习。计算机系会留很多作业,不要说想培养一个兴趣爱好、参加课外活动,她连在宿舍休息的时间都很少有。 |